在经济快速发展、社会深刻变革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书写家族史,其目的,一是为了寻“根”,以看清自己从何而来。二是为了铭记过去,以不忘根本。三是为了留住一些正在或将要消逝的淳朴民风。但陈启文先生的《江州义门》一书,在历史的缝隙里和家族的记忆中,寻觅陈氏祖先的蛛丝马迹。把齐家和治国平天下联系起来,把家族的命运和王朝的更迭联系起来。这本书的意义显然超越了上述书写“家族史”的意义,而具有了一种“家国”情怀。
江州义门无疑是人类社会史上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陈氏家族建立了“一个长幼三千九百余口、同居十三世、合聚五百年未尝分异的民间王朝。”
这么庞大的家族,这么多年的世系,是什么让他们凝聚在一起,而没有成为一盘散沙?就是一个“义”字。
“义”是一种高于法律之上的道德律,很抽象。但“义”到底是什么?书中似乎努力地把抽象的“义”具象化,譬如陈阵对宋太宗的回答,“义,就是正正当当的行为!”
陈兢对宋太宗的回答:“公则无私,无私方可义聚。”
从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江州义门的“义”也是不断发展的。江州义门,以义立家,以耕读传家。但并不拘泥于耕读,家族中的精英人士也注重经商,注重让家族成员得到实惠,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可见,仓廪实才知礼节,义门得以长存,需要一个雄厚的经济基础。当后期江州义门的经济基础出现问题,义门子弟连饭也吃不饱时,大家族的向心力也出现了游离。
江州义门为何得以久远,作者还分析了其存在的社会基础,譬如大唐帝国的末代帝王唐昭宗为什么要御赐江州义门一块牌匾?作者认为,“这是灾难中的帝王,恪守着天子的最后的信念。他要进一步神话自己。但他却先从神化一个民间的家族开始。”也就是统治阶级为了统治的需要,需要在民间树立一个符合统治阶级秩序的典范、楷模。
而宋仁宗嘉祐七年,江州义门分析居住,也是源于帝王的意旨。可以说江州义门,是成也帝王,败也帝王。没有帝王的推波助澜,可能就没有义门的五百年家国,反之,没有帝王伸出的黑手,江州义门的家国史可能不止五百年,而更加久远。实际上,江州义门的形成与发展,乃至于崩溃,并不是由陈氏一个家族所能操控的,背后有许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力量在左右。
在文本结构上,这本书也很有特色。作者以“义”字为主线,把历史长河中、家族记忆里,陈氏家族最主要的人物和事件串成串,把史实和传说乃至神话交织在一起书写,在细节上精雕细琢。
道人是《江州义门》中出现的一个奇特人物,在书中出现不下五次。上下相隔六七百年,这五次出现的道人都有一个共同形象:蓬头垢面、睡眼惺忪,但深藏天机,先知先觉,出语不凡。他在陈旺公时就宣布,陈氏家族有五百年家国史。到七世后,陈青公时,陈家家道兴旺,要建造一个大门楼时又出现。到宋朝,大将曹彬攻金陵时,这个道人又出现,告诫曹彬要少杀戮增后福。到陈氏五百年家国将尽时,这位道人再次出现。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陈友谅称帝前。读者在阅读时,种种相同的特征,已在内心把这多次出现的道人指向为同一人。事实上,作者在最后也揭开谜底,这五次出现的道人实为同一个人,道人这个人物具有了神话般的色彩。
道人的形象以及百犬同槽护义门传说的讲述,不但使这本书弥漫着一种浪漫主义的色彩,也向读者透露出,如作者自己在后记中宣称的:“我对江州义门的追溯事实上已与家族和血缘无关”。
在叙述方式上,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的叙述交错穿行,娓娓道出家族的故事和传说。又带给读者在古今时空中穿梭的体验,非常奇妙。第一人称以现代人的视角诠释家族英雄和传奇人物的性格和命运,见常人所未见,思常人所未思,既赋予家族传说以新的涵义和价值,又给读者以哲思启迪。让人叹服其独特的观察力和洞悉力。
略显不足的地方在于,过分拘泥于家族史和家族传奇的书写,而没有打开,家族史向民族史过渡的渠道不太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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