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全家福,右起依次是汤一介、汤用彤、汤丹、乐黛云、汤用彤夫人张敬平、汤一介弟弟汤一玄,左起依次为萧萐父、杨祖陶、肖静宁、杨辛。
国学大师汤一介去年9月病逝。他和妻子乐黛云是北京大学著名的学术伉俪。两人年轻时自比是“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他们的爱情佳话在北大至今都在流传。前天,85岁的乐黛云在汤一介去世一周年之际整理出版了老伴生前写作的42万字回忆录《我们三代人》,这也是汤一介生前唯一写作的自传。“作为在他身边生活了63年的伴侣,我可以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作忠实的见证。”乐黛云说,“老汤写这书的时候,没有避讳,真实地、忠诚地把自己的心态写下来了,我相信这本书能够流传下去。”
“梁效”经历令书稿迟迟难以问世
乐黛云透露,这本回忆录因为太过真实的书写,在出版时还经历了一番波折。乐黛云说,汤一介自七十岁之后,一直想对自己和家人的经历做一些回顾,为世人留下一些真实鲜活的事实。但苦于没有完整的时间,只能在工作之余断断续续写成若干片段,写了三年,终于在2003年完成了《我们三代人》。“遗憾的是等了近半年,出版社的回音却是必须对二十余处进行删除或是修改才能出版。”乐黛云说,汤一介不愿意妥协,宁愿将书稿束之高阁,“没想到书稿在抽屉中一睡就是十余年,直到他离世。”
2014年,在爱新觉罗·启骧的口述史出版后,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希望能出版汤一介的回忆录《我们三代人》,乐黛云完成了书稿的整理和编辑,完成了丈夫的遗愿。这本厚重的回忆录中充满了汤一介作为国学大家对自我的批评和反省。乐黛云说,汤一介在写作时对她说:“人在一生中总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有些错误会得到别人的谅解,自己也可以原谅自己,但有些错误不会得到别人谅解,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汤一介所挂念的自己人生中所犯的“错误”是指“文革”期间他参加“梁效”的一些经历,也正是这些故事让这本书迟迟无法出版,但他宁愿不出版也不肯删去。“本来,时过境迁,三十多年前的事,至今并无定论,不说也罢。”
乐黛云说,书中里汤一介用上万字,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前后后做了详细的交代,丝毫没有回避自己的责任,“这本书的另一个价值就是它的真诚,不回避问题。”
堪称一部文化大师们的交往史录
汤一介的父亲汤用彤是哲学大家,新中国成立前长期担任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和文学院院长,帮助胡适掌管北大事务,1949年担任北大校委会主席,后任北大副校长。
汤一介祖父汤霖在他出生前13年就去世了,但汤一介收集了不少祖父的资料,书中第一页就是汤霖身着清官服的画像。“我们家祖上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大概从我的太祖父起只是当地一个小小的乡绅。”汤一介很看重传承,在书的封底印上汤家祖训——“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素位而行,随适而安”。
汤霖曾经在清朝时历任多地知县,平日最喜欢用湖北乡音吟诵《桃花扇》中的《哀江南》,汤一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知名的“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的楼塌了。”汤用彤在只有三岁的时候,就会学着祖父的腔调吟诵《哀江南》了,让父母大吃一惊,汤用彤在有了儿女后,又将这个习惯传了下来。“我们小时候睡午觉,父亲总是拍着我妹妹吟诵《哀江南》。我听多了,大概在六七岁时也可以背诵得差不多了,当然我当时并不懂得它的意义。”汤一介说,祖父和父亲都喜欢诵这首,大概是因为他们都生在乱世,借以抒发胸中的郁闷之情。
汤一介的这本回忆录同时堪称一部二十世纪学术大师们的交往史。汤一介写了父亲汤用彤在北大和西南联大时期同一辈知识分子之间的交往,因为汤用彤性格不喜欢参与争论,也没有门户之见,所以与胡适、钱穆、傅斯年、熊十力、吴宓等大师都是至交好友,“正如钱穆伯父所说,我父亲为人一团和气,在昆明时常与金岳霖先生交换着看侦探小说,偶尔我父母与闻一多伯父母打打麻将。”乐黛云认为,汤一介以“不偏不倚的近乎中性的厚实立场”记述了父辈和自己同辈的朋友之间交往的历史,“老汤的书把我们知识分子的心态和骄傲写得很清楚”。
不忘自嘲“我的子孙成了美国人”
汤用彤告诉汤一介,一个诗书之家应该有“家风”,而汤一介感到愧疚,因为由于时代原因,他“无法继承”家风,而他的子女们又都远去美国落户,孙子和外孙女都出生于美国。“我父亲留学美国,五年而归,我儿子已去十年,‘有去无回’。”汤一介说,不知是不是“家风”无法过三代的命运,虽然儿子汤双也会吟诵《哀江南》,孙子汤柏地在儿时也会哼上几句,但“他们或许已全无我祖父和我父亲吟诵时的心情,和我读时的心情也大不相同了。”
汤一介在书中自嘲:我的子孙成了美国人。他的一儿一女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入了美国籍,孙子和孙女都出生在美国,自己唯一的弟弟的两个孩子也加入了美国籍,孙辈也出生在美国。汤一介感慨:“我们汤家这一支,以后都是美国人了,这不能不使我深为遗憾”。不过让他有些安慰的是,子女在美国生活得很好,女儿在洛杉矶的家比父母在北京的家大一倍,孙辈在学校也表现优秀,“扣除税收,女儿的工资也比我高出近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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