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旅行去丽江，那天风和日丽，天蓝得让人心动，穿街走巷，忽然路过一家叫“为你钟情”的咖啡店，一念之下，竟走了进去叫了杯咖啡，这条巷子太多咖啡店，也不是非得挑这家，只是，人有一种潜意识的熟悉。

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夹着人字拖，大肚腩，不英俊，却别有一种“闲散”的情致，点咖啡的时候，背景音乐是张国荣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这穿条纹T的沉默男人忽然聊上一句“听听，他唱歌的气质多么好啊”。

我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人唱歌的，真新鲜。

 
想起来，我生命中很多有趣的事儿都跟张国荣有关系。第一回有人正式跟我约稿便是约的关于张的稿子，那之前，我只在大学月刊上发过一篇文章。另一件跟张有关的重要事情是我跟我妈关于他达到了审美的高度统一。我妈这种刁钻品味的人对张算手下留情“他跟陈百强整体感觉有点像，但他比陈百强锋利些。”也因为此，我妈喜欢陈百强的歌多于他的，总是来来回回的听《今宵多珍重》《偏偏喜欢你》这类歌，而张的歌我妈很少问津。事实上，连我也用了很多年才喜欢上他的歌。

张的声音很迷人，低沉，有种隐沉沉的性感，却不是随便一听就如同天籁直达心灵的风格，说得性感一点，张的歌，需要十足的“前戏”，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都被抚摸过了，柔软了，舒展了，这时候再听他的浅吟低唱就迷人至极了。

这个“前戏”可能是环境，在喧嚣的街头，在行色匆匆的快餐店，在排成长队结账的超市，在这些地方来听张的歌，千真万确的缺少情致，毫不惊艳，可是，在辗转无眠的黑夜里，在空荡荡的空气中，在陌生人的枕头边，张的歌忽然绽放出一种璀璨的生命力，像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又像一朵忧愁的妖艳的花，甚至同时像这两样的古怪组合，既寂寥又妖娆，浓烈又冷淡，尤其是后期的作品，比如《心跳呼吸正常》，比如《梦到内河》，《路过蜻蜓》里那几句“啦啦啦啦啦”，除了他，没人能唱成那样。

这个“前戏”有可能是歌者与听者的一种审美缘分，这不是一种自夸，而是一种选择，喜欢刘德华歌曲的听众纵使不讨厌张的歌，也难提“热爱”二字。

▌ 你可以不喜欢张，却不可否认张其实是很有个人风格的歌手，譬如他可以翻唱许多人的歌，无论《千千阙歌》《月亮代表我的心》《胭脂扣》，这几首的原唱都很强大，无论陈慧娴邓丽君梅艳芳都是惊人的好，然而张翻唱这些歌曲是得心应手的，但是很少有人能把张的歌曲翻好，尤其是后期个人风格更确切的作品，很多人翻过《我》，绝大部分“张嘴即成悲剧”。

对于我个人来说，这个到位的“前戏”其实是生活阅历。

“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在我逐渐意识到30岁不结婚会被人嫌弃到像怪物的时候，我才听懂张这首《我》。当然，他始终高过我几个段数，当我还为了这些破事儿头晕转向的时候，他已经看透沧海桑田，唱得极浅极淡，不是表决心“我要这么做”，而是淡淡陈述，此种平淡，是历经世事后的恬淡和柔和，血与泪已经流过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当年的痛都已经可以做到泪中带笑了，也许这正是很多人为什么翻唱不了《我》的缘故，他们理解不了，如此而已。

作为一个喜欢张的人，我一贯不谈他的人品与爱情，我只是惊惧于他的勇气，作为一个30岁的未婚的普通女性，我已经感到身边无数的眼光想把我撕碎，而他却是在1997的香港向全世界公开了他的性向，以我今日之难堪揣摩他当日之困境，《我》这首歌于张实在有无可比拟的意义。

“多么高兴，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我》这首歌收藏于2000年的专辑《大热》，16年后的某一天，我在KTV里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忽然眼泪盈眶，16年了，我才有一些些明白当年唱这歌的人怀着怎样的心境。

沉默是金 张国荣 - Hot Summer 还有《沉默是金》，也许很早的时候你已经听过那句真理“天才如张国荣都要熬上七八年，何况你？”，然而，仅仅“听过”是不够的，只有真真正正的站在生活的河沿上，识尽离别苦，无数次的面对变故束手无策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抹泪痕，轻快笑着行”。

还有好多好多的曲子，从前不经心的便跳了过去，而如今捡起来再听，多数心有戚戚焉。

“你清楚我吗？你懂得我吗？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侧面》

“当光阴已渐逝，方知它珍贵，你已有依归”——《 MONICA》

“像怒海的小孤舟，冷雨凄风继续有，我愿那苦痛变力量，默默忍泪向上游”——《默默向上游》

侧面 张国荣 - Dance Remix

▌ 十七八岁听张，二十七八岁听张，三十七八岁听张，滋味大概是全不一样吧---好吧，我太想跟大家分享几首歌了。

倩女幽魂 张国荣 - Summer Romance

《倩女幽魂》，这是我心中张排位第一的歌曲，这首歌吸引我的其实是一种淡淡少年的明朗与惆怅，余韵不绝，虽被几次翻唱，无一人可达此境界。

《明月夜》，《沉默是金》的国语版，这是我心中唯一一曲能跟粤语版媲美的国语歌吧“明明是一场空在梦里浮沉，不敢问当年是假是真”，说的尽的说不尽的，原是没什么分别的。

《我》，只有经历过“个人理想与集体安全感分歧”的人才会明白这首歌的意义，若只是贪图这歌中的美丽句子，买椟还珠罢了。

《有心人》，张在97演唱会上说起这首歌也很感叹，“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这也许是我如今最贴合我的情感状态的一首歌曲了，是呀，但愿我可以未成长，可是，我已然成长。

最后一首，选哪首呢？《春夏秋冬》吧。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送给一切这个世界上我热爱的人与物，也送给张国荣。

二十岁青涩懵懂的时候，有男生曾经跑遍了城里很多店，只为买了一张你的唱片送给我，三十岁一筹莫展的时候，你教会我“抹泪痕，轻快笑着行”，thank you，Leslie。